以齐制宾

乍见之欢 久处不厌

【齐蹇】采茶纪

雨落诗:

一发完结。


齐蹇。


齐四宝x饼婉桃(?)


大概是个甜饼,最后夹杂一点对最近各种事情的思考后的私货。


最近状态不佳,填坑得慢慢来,抱歉了大家。


建议搭配bgm:采茶纪 by双笙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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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茶纪


 


惊蛰时节,入了夜,春雷滚过大地,春雨如酥,一夜淅淅沥沥,润物无声,天明时分云开雨收,晨曦初露,一派温软晴光。


远处山间茶田青绿,早起的采茶人已经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,清朗的笑语声从田垄间传出,唤醒了早春的勃勃生机。


一声鸡鸣后,小院半掩的门被“吱呀”一声推开,挽着衣袖的少年抱着斗笠、拎着竹筐跃出门槛,撒腿跑了几步,倏地停下,又跑回门口,朝着院里大喊了一声——


“娘,我去茶田了——”


“去吧去吧,这小兔崽子,今日倒勤快……”


少年咧嘴一笑,连蹦带跳地向村外跑去,经过隔壁家小院门口,脚步顿了顿,看向紧闭的院门,一双圆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,手在门环上停顿片刻,终究没敲下去,收回手挠了挠头,一鼓作气地朝村外茶田跑去。


昨夜春雨下了一夜,嫩绿的叶上犹然挂着沉沉的露水,少年一路跑过去,浅白的衣角已沾湿了一片。


少年也不甚在意,随手掸了掸,在田垄间寻了块软和平坦的草地,随手把竹筐丢到一旁,惬意地往上一躺,将斗笠盖在脸上,闭上眼睛。


淡雅的茶香悠悠萦绕在鼻尖,耳边回响着远远传来的鸟雀啾鸣。


“你们不要吵啦,让我再睡一觉……”少年自言自语地呢喃着进入了梦乡。


“小齐?小齐……”


低沉优雅的声音从梦境深处传来,好听得就像新沏的明前茶氤氲的茶烟。


梦里好像又隐约浮现出一双妩媚漂亮的桃花眼。


少年咂咂唇角,翻了个身,咕哝了一声“阿蹇”,再度沉沉睡去。


迷蒙中有谁在扯自己的衣角,想来又是自己不听话的大黑狗。少年随手挥了两下,不耐地说着梦话:“毛毛别闹,不准扯我衣裳,不然就让阿蹇家小母猫来治你……”


“齐之侃!齐之侃!”


一声暴喝在耳畔炸响,少年倏地惊醒,入目便是一双熟悉的布鞋。


少年心里暗道不好,抬头一看,果然看到了自家娘亲怒气冲冲的脸。


娘亲手里拿着一根粗壮的藤条,只看一眼便能想到,这打在身上得有多疼。


好汉不吃眼前亏!


少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来,撒腿就要逃跑,没成想一转身,就撞进了一双眼波流转的桃花眼中。


隔壁家阿蹇哥哥一手挎着竹筐,正伸手去掐一棵嫩绿的芽,听到声音后转头向这边看过来。


看到满身满脸都是草叶泥土的少年,桃花眼中带了几分愕然。


哎——


少年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,停住脚步,大义凛然地转回身来,走到娘亲面前,仰着头,梗着脖子,一副“要杀要剐悉听尊便”的无畏模样。


“你打吧!”


“你!你这小兔崽子……”娘亲看到他这副不服管教的样子更是来气,举起藤条就是一下。


“嘶——”少年倒吸一口冷气。


虽说娘亲毕竟没舍得下狠手,打的也是肉乎乎的屁股,可藤条沾身的刹那,还是火辣辣的一阵疼痛。


正闭着眼等着下一鞭,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,少年偷偷睁开眼瞄了一下,只看见隔壁家阿蹇哥哥站在自己身边,拦下了娘亲举着藤条的手。


“伯母,小齐毕竟还小,不过是贪睡了一些,您就放过他这次吧。”


阿蹇哥哥的声音和梦里一样低沉悦耳。


少年偷偷挪了挪步子,躲到阿蹇哥哥身后。


“哎……”


娘亲叹了口气,放下了藤条,伸手揪着少年的耳朵把他拽出来,指着山间茶田,苦口婆心地说道:“侃儿啊,你看看那些上了年纪的叔伯婶娘,还有那些如你一般大的兄弟姐妹们,都勤勤恳恳不辞辛劳……这官茶赋税一年比一年收得高,你若是贪睡偷懒,我们家,我们家可就——”


娘亲说着说着,竟挽起衣袖抹起了眼泪。


少年一下慌了神,连忙不住地认错,轻声安慰自家娘亲。


“伯母您别担心了,小齐其实很懂事的。”阿蹇侧头看了少年一眼,微微一笑,“而且小齐聪明得很,只要肯干,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。”


“阿蹇呐,以后你可得多带带我们家侃儿……”娘亲拉着阿蹇的手,唠唠叨叨地嘱咐了一堆话,才叹着气转身往村里走去。


“哎呦——”少年痛呼一声,委委屈屈地抬眸瞅着给了自己一个爆栗的阿蹇哥哥。


“以后还敢不敢偷懒了?”阿蹇板起脸来,严肃地问道。


“我知道错了嘛……”少年委屈地揉着额头,“刚才娘亲打我那一下,就很疼了,你又敲我……”


阿蹇叹了口气,拉过他的手,仔细看了看他光洁的额头,轻轻吹了吹。


“还疼吗?”


“不、不疼了……”


“刚才伯母打你那一下呢?”


“也、也没事啦……”少年红着脸道。


阿蹇将他的竹筐从地上拾起来,抖了抖上面的泥土,仔细地帮他背到背上。


少年脸颊泛着红,偷偷抬眼瞅了瞅阿蹇哥哥好看的脸。


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,紧接着又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幽幽地道:“哎哟,这不是小霸王齐之侃、齐大英雄么?是谁说自己连虎豹豺狼都不怕的……哦,也对,英雄就是不怕虎豹,单单就怕那藤条——”


少年“腾”的一下转过身去,对来人怒目而视:“陵光!你就不能好好干你的活!怎么那么多话,跟个长舌妇似的!”


隔着一道矮矮的茶树,那被称作陵光的紫衫少年笑嘻嘻地站在那里,一副看好戏的模样,摇晃着脑袋:“我可一直在好好干活呀,不信你看看我这筐里!”


少年略踮起脚尖斜瞥了一眼,陵光背上竹编的小筐里的确已经有了一半多鲜嫩的绿芽,不由得撇撇嘴,想到自己空空如也的竹筐,不敢再张口。


陵光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,偏生不放他去,追着他调笑:“哎——齐大侠可是真英雄啊,看见藤条就认了怂……”


“你!”少年被他说得涨红了脸,双拳紧握,狠狠瞪着他,却偏偏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。


“你瞪我干嘛?偷懒了就是偷懒了,什么活儿都不干……”陵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。


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少年紧握的拳,少年下意识地放松了力气,反握住那只手,抬着下巴愣愣地看着牵自己手的阿蹇哥哥。


阿蹇微微抿着唇,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,朦胧得看不清眼神。


“那藤条倒是没打在你身上。”阿蹇淡淡地道,“谁说小齐没干活儿了?”


少年和陵光俱是一愣。


只见阿蹇摘下自己背上的竹筐,毫不手软地朝着少年的筐里“哗啦啦”倒了一半进去,少年背上竹筐里的嫩芽瞬间比陵光的高出了许多。


陵光张大嘴巴,怔了半晌,撇撇嘴,一甩衣袖转身离去。


“阿蹇哥哥……”少年一下子红了眼角,不好意思地喃喃开口。


“走吧。”阿蹇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,牵着他往未采摘的田垄走去。


暖阳漫过山峦,田垄间的清歌漫语交织着潺潺的溪水声悠悠飘上九天,缠绕进飘渺的云朵里,摇摇曳曳地飞向远方。


“春天采茶抽茶芽,快趁时光掐细茶——”


“风吹茶树香千里,盖过园中茉莉花——”


少年指尖掐着翠绿的芽,偷偷打眼看身边时不时揉弄腰肢的阿蹇哥哥,咬了咬下唇,默不作声地正准备丢进自己筐里的把满把嫩芽打了个弯,轻轻丢进了阿蹇哥哥的竹筐。


不过一个时辰,少年轻轻拉了拉阿蹇哥哥的衣角。


“阿蹇哥,你的筐都差不多满了,快去歇一会儿吧。”


阿蹇一愣,扭头看了看自己背上的竹筐,又扭头看了看少年筐里没什么变化的茶叶,神情微微一顿,浅浅勾起唇角。


少年眼中澄澈清亮,浅浅映着天上悠悠云影。


本该是日上三竿,那一轮暖阳却被逐渐聚集的浓云遮去了身影,天际隐隐传来两声闷雷,田垄间劳作的人们纷纷加快步伐往村里走去。


纤细的雨丝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,少年边跑边扯下自己的外衫,紧跑两步,拉住前面的阿蹇,不由分说地将外衫撑起在他的头顶。


“小齐……”


“别说了,我们快点走吧。”少年打断他还未出口的话,俏皮地眨眨眼睛。


阿蹇无奈地叹口气,伸手帮他抻住一角衣衫,另一只手揽住他肩膀,把人往自己身边拽了拽。


两个人挤在一件衣衫之下,匆匆忙忙地赶回了村里。


 


初春时节的雨,来得快去得也快,未出三刻,云间已然微微露出了些许日影。


阿蹇站在自家院里的屋檐下,抬头望了望天,手里活计不停,一边筛着茶叶,一边想着中午要给外婆做些什么吃。


这几日忙着采茶,竟也没腾出空来去集市买些米回来,不知剩下的菰米还够不够煮一锅粥出来……


自家小白猫又捉了老鼠,自己填饱了肚子,正悠哉悠哉地卧在院墙上舔毛,倒是个不让人操心的主儿。


小院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,阿蹇抬起头来,便看到门缝里露出一个小脑袋,额角四条俏皮的小辫子摇摇晃晃地垂下来,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透着清甜的笑意。


“阿蹇哥哥——”


“小齐,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?吃饭了没有?”


“我吃过啦,我阿娘让我给你们送几个青团过来。”


小齐蹦蹦跳跳地跑进来,把一个小巧的竹篮递给阿蹇。


阿蹇神色犹豫:“这怎么好意思……”


“哎呀,跟我你还客气什么……”见阿蹇迟疑着不肯接,小齐探头朝屋里大喊了一声,“外婆——”


里屋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:“哎——是小齐来了吗?”


“是我!”小齐笑眯眯地应了一声,旋即小跑着窜进屋去。


朝南的竹床上,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要摸索着下来,小齐连忙跑过去,握住婆婆的手,大声地道:“外婆——小齐来看您啦,我阿娘中午做了青团,让我给您和阿蹇哥哥送一些过来,您快尝尝好不好吃。”


小齐从竹篮里拿出一个苇叶包裹的青团,揭开一角,吹了吹热气,放进外婆的手里。


外婆颤巍巍地慢慢咬了一口,一双浑浊的眼里仿佛露出了一丝笑意,不住地点头道:“你阿娘的手艺还是那么好,这十里八乡的媳妇可没一个比得上你阿娘的……哎,可惜阿蹇爹娘都不在了,我这瞎老婆子也不中用,还得让我们阿蹇里里外外的伺候我……”


“外婆——”跟在后面进来的阿蹇连忙打断她,“怎么又这么说,我是您的亲外孙,伺候您天经地义。”


“哎,外婆知道你孝顺,外婆就盼着啊,你能早点娶个贤惠的媳妇回来……”


“外婆,我才十六,您有什么好急的……”阿蹇埋怨地道,双颊泛起微红,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年。


小齐眨眨眼睛,突然拿起一个青团塞进阿蹇手里。


“阿蹇哥哥,你快尝尝我阿娘做的青团呀。”


阿蹇看着少年亮晶晶的期待眼神,低头咬了一口。


“甜吗?”小齐低低地问。


阿蹇还未答话,少年的俊脸却猝不及防地在眼前放大,唇上也传来一阵暖意——


阿蹇惊愕地瞪大眼睛——


虽然外婆看不见,但是、但是……


四目相对,少年眼中水光潋滟。


唇瓣相贴片刻,小齐伸出舌尖,轻轻地舔过阿蹇的唇缝,才仿佛依依不舍地离开。


“甜不甜?阿蹇哥哥?”小齐低沉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。


“咳……”阿蹇将头扭向一边,耳尖通红,“嗯……甜。”


小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,唇边漾起两个小小的酒窝。


 


午后雨过天晴,官道边上茶棚里避雨的客人陆陆续续上了路,又有新的客人进来,要上一碗清茶歇脚。


茶棚的大婶一边忙着将柴填进坑灶,一边招呼着客人:


“哎孙大娘来啦,小二快过去搀扶一下,您慢着点小心脚下——”


“这位小哥可是进京赶考的?快进来歇歇脚,多喝两碗我们这里的状元茶——”


不远处两个白衣的少年并肩朝茶棚走来,一个背着大捆柴禾,一个挑着两个水桶,俱是眉目俊朗,神采奕奕,两人一路笑语宴宴,洋溢着独属于少年的明朗气息。


“姜婶,给您的柴和水。”两个少年来到茶棚,朝老板娘招呼一声,殷勤地把水桶和柴捆安置妥当。


“哎呀,蹇小哥齐小哥,快坐这儿歇会儿,可真是麻烦你们了。”茶棚老板娘笑吟吟地引着两人坐下,倒了两碗新茶过来,“我这小买卖可多亏你们帮衬着,要是没有你们,可早撑不下去了。”


阿蹇挽起衣袖,擦了一把额上的薄汗,笑道:“您可别这么说,我们不过是帮了点小忙而已。”


“是啊姜婶,都是我们应该做的。”小齐咽了口温热的茶水,忙不迭地点头道。


茶棚老板娘染着风霜的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,又夸了他们两句,便接着去烧水沏茶了。


“哎?阿蹇哥哥,你看那边那个人,好像是个读书人欸。”小齐凑到阿蹇耳边小声地道。


阿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果然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端坐在那里,身旁的地上放着一个硕大的书箱,歇脚喝茶的功夫竟也不肯懈怠,手里正捧着一卷书,仔细地读着。


“嗯,看起来,好像是个要进京赶考的学子。”阿蹇点头道。


小齐歪头看着阿蹇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些许艳羡,不由得往他身边挪了挪,低声道:“阿蹇哥哥也应该去赶考的,明明阿蹇哥哥读书也那么好。”


阿蹇神情微微一顿,叹了口气,拍了拍他的手,道:“没什么啦,不是每个读过书的人都能考中进士的,现在这样……也挺好的。”


小齐没再说话,只是在桌下偷偷握住了阿蹇的手。


十指相扣,将从心底流露出的温暖尽数拢在了掌心。


那书生喝完了茶,将书仔细地收进书箱,从身上翻找了半天,才摸出几枚铜板来递给老板娘。


可老板娘却将铜板推了回去,笑吟吟地道:“不过是一碗茶,钱就别给了。”


那书生一愣,连忙道:“这怎么行……”


“怎么不行……”老板娘推辞着,突然眼睛一亮,说道,“哎,不如你给我写几个字吧,若有朝一日你中了状元,我可就有状元郎的字啦。”


那书生心知老板娘是看出了自己囊中羞涩,才想出这般主意来,既免了自己的茶钱,还给自己留住了面子,心里亦是十分感激,忙从书箱中取出笔墨来,略略思索片刻,提笔落墨,写了一首小诗。


老板娘欢欣地接过来,阿蹇和小齐也好奇地凑上前来看。


“茅檐逢春雨,茶意蕴诗文。


拙笔无所有,聊赠一枝春。”【*注】


小齐听着阿蹇温润的嗓音缓缓念出这首诗,虽然没有完全懂得是什么意思,却从心底喜欢得紧。


就好像一碗清茶一样,清清淡淡,不争不抢,不骄不躁,却回味无穷。


书生背起书箱,重新踏上了进京赶考的旅程,茶棚里的客人又换了一批,阿蹇和小齐也打算起身回家。


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,引得茶棚里的人纷纷伸头看去。


小齐踮起脚望了望,愤愤地低声道:“又是这帮地痞,上回在村里欺辱了二虎的寡嫂,还来这里吃白食不给钱,哼,这次又来横行霸道,看我不教训他们。”


阿蹇微微皱了眉,拉住他:“他们人多势众,你别太冲动。”


“放心吧。”小齐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腕。


说话间那几人已到了茶棚,为首的壮汉大马金刀地往凳上一坐,用力一拍桌子,嚷道:“今天有什么好茶和新鲜点心都拿出来,大爷们今儿个走了一天,累得要命……”


那人手下的四五个喽啰也跟着在茶棚里坐下,行为粗鲁,毫无礼数,尤其为首那人腰间还挂着一柄砍刀,更是让人望而生畏。


茶棚里其他的客人大都付了钱赶紧离开,其他未走的也都挪了地方,远远地避开他们,躲到另一个角落,生怕招惹上他们。


为首那人等了半晌,还不见店小二端出点心茶水,又是一拍桌子,吼道:“茶呢?怎么还没来啊!看不起老子是怎么着?”


老板娘被吓得一哆嗦,赶紧眼神示意茶小二去端点心,自己也颤抖着端起沏好的茶准备过去,却被小齐伸出一只手来拦住。


小齐目光凌厉地看向那为首的恶霸,缓缓走过去,走到桌前,停下脚步,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:“想喝茶,就先把银子付了,要不就打个欠条,若是不还,我们就告到官府去,反正别想赖账!”


“他奶奶的!”那为首的恶霸大喝一声,站起来一把抓住小齐的衣领,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拎起来。


“你这小兔羔子,怕是不知道爷爷我的厉害!”那恶霸凑近小齐的脸,恶狠狠地道,“以为爷稀罕你们这穷乡僻壤呢?要不是为了躲征兵的那帮人,爷爷们会跑到你们这破地方来?”


阿蹇心里一紧,好看的桃花眼中露出焦急的神色,又想回村去找人帮忙,却又怕自己离开了小齐会有危险,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。


小齐一双眼眸明亮如斯,毫不示弱,泛着坚毅的光芒。


“年富力强,武艺傍身,却不去战场杀敌,偏偏来这里横行霸道……你们真是懦夫!”


少年清朗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,茶棚里霎时间陷入寂静,几乎针落可闻。


那恶霸咬着牙,怒道:“你这小兔崽子有什么资格教训老子?看老子今天不把你揍得满地找牙!”


少年微微眯起眼睛,突然一把握住那恶霸揪着自己衣领的手,飞快地飞起左腿,一脚踹到旁边一个正欲动手的喽啰脸上,紧接着又抬起右腿,踢翻了一条长木凳,飞起的木凳一端狠狠地磕向右边一个喽啰的下巴,疼得他一声痛呼。


仅仅是电光石火的刹那,这少年便已打倒了他两名手下,那恶霸首领不禁大吃一惊,心道自己竟小瞧了他。


小齐本想推掉他揪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,再顺势往前一扑,占据上风优势,定能打倒那人,却没想到那人力气出奇的大,一时间竟没能推开他的手,反而被他揪着衣领拽了过去,还不可避免地带倒了桌子。


“小齐!”阿蹇眼睁睁看着那恶霸一拳打上了小齐的脸,顿时一惊,吓得脸上都失了血色,再也顾不得许多,冲上去随手拿起一个茶壶,朝着那恶霸的脑袋砸了过去。


没成想这一下竟砸得奇准,茶壶砸到恶霸的脑袋上应声而碎,恶霸也被这一下砸得眼冒金星,脚步踉跄地站立不稳。


刚刚被恶霸一拳打倒在地的小齐瞅准时机,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窜起来,搬起一条凳子就朝着那恶霸猛打,把那恶霸打得嗷嗷直叫。


听得另一边传来打斗之声,小齐回过头,看到另外两个喽啰竟不知何时缠上了阿蹇,顿时红了一双眼,大吼着冲了过去。


阿蹇拳脚功夫不如小齐,即使应付普通喽啰也颇感吃力,很快脸上就挂了彩,身上也火辣辣的一阵疼痛,不知何处受了伤。


好在小齐及时赶了过来,三拳两脚解决掉了这两人,扑到阿蹇身边,双眼通红。


那几个地痞恶霸也都受了伤,也见识到了这少年的厉害,不敢再纠缠,簇拥着他们的老大离开茶棚。


小齐红着眼把阿蹇扶起来,带着哭腔问他有没有事。


阿蹇摇摇头,抬眸看到小齐眼角有浓浓的一块淤青,也是心疼得不行。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,向老板娘道歉:


“姜婶,都是我们不好,砸坏了您这么多东西。”阿蹇抱歉地道。


“好孩子,这怎么能怪你们,看这小脸伤的,快回去上些药吧。”


两人向老板娘道了别,慢慢地向村里走去。


“小齐……”


“我知道错了,我太冲动了,都是我不好。”


阿蹇微微侧眸,看到小齐一副委屈的模样,不由得心里一软。


“你没有错。”阿蹇小声却坚定地说道。


小齐一怔,抬眸与他四目相对。


“路见不平,行侠仗义,你有什么错?错的是那些欺压弱小的强盗恶人,是那些恃强凌弱的龌龊人心,是这个——连平平安安生存下去都是奢侈的世道。”


十六岁少年的低沉嗓音中,竟透出一丝无奈的沧桑。


 


两人打架受伤的事,瞒住了阿蹇的盲眼外婆,却没瞒住小齐的娘亲。


娘亲又是心疼又是埋怨,唠唠叨叨地给他们上了药,一个劲儿的叮嘱他们可不要再去惹那些人了。


阿蹇和小齐对视一眼,各自沉默不语,却悄悄握紧了十指相扣的手。


入夜,两个少年并肩坐在屋顶,看着漫天繁星点点,月华如练。


小齐的娘亲在院中支起铁锅,开始翻炒新摘下的茶叶,清幽的茶香渐渐飘散开来,融入星光之中。


“阿蹇哥哥,听说北边一直在打仗,是真的吗?”


“是。”


“阿蹇哥哥,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啊?”


“说不好。”


“阿蹇哥哥,你一定还想读书考取功名的对吧?”


“只是想着,若能考取功名,谋得一官半职,回来就能为家乡多做一些事情,让大家的日子过得好一些。”


“阿蹇哥哥,我想上战场,把敌人都赶跑。”


“为什么?”


“把敌人赶跑,就不用再打仗了,如果不用打仗,朝廷就不会再征兵了,也就不会有更多的人失去爹爹了……”


小齐的声音越来越小,头也渐渐低了下去,原本明亮的眼睛隐在了阴影中,看不清神色。


阿蹇沉默片刻,轻轻握住他的手。


“会好起来的。”他说。


小齐抬起头:“真的会好起来吗?”


“嗯,只要熬得住,就会。”阿蹇点点头,缓慢而笃定地道,“人,和这世道,就像这茶一样,得熬得住。茶经受住这大火烘烤,才会变得香气四溢,羡煞春草。人和这世道经受住疮痍坎坷,才会迎来河清海晏,太平盛世。”


小齐若有所思地垂眸沉默片刻,回握住他的手。


再抬起头来时,眸中已有万千星辰。


“会好起来的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

 
【*注:聊赠一枝春,出自南北朝陆凯《赠范晔诗》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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